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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梦》中的扬州歌伎——兰边零墨之三

时间:2006-07-31 11:50来源: 作者: 点击:




《扬州梦》中的扬州歌伎
——兰边零墨之三
 
        历代以《扬州梦》为名的小说、笔记、戏曲、散文甚多,我在《扬州文化谈片》中有专文论述。其中晚清焦东周生著有《扬州梦》笔记四卷,未知作者究为何人。近来有人考出,周生即周伯义(1823—1895),字子如,号焦东野叟、焦东周生,镇江人。其人周岁丧父,由母亲抚养和教读。十四岁学做生意,三年后弃商读书,学习天文、地理、兵法,同时还习练武术。书工篆隶,又善刻印,喜欢收藏金石字画。二十五岁中秀才,以后未能中举,以授读为生。清末镇江名人姚锡光、高觐昌、张祥书等,都是他的学生。太平天国战乱间,他曾一度寓居扬州,著成笔记小说《扬州梦》。他的其他著作,还有《焦东志》、《金山志》、《北固山志》、《京口从军图序》、《焦山阁诗存》、《焦东阁日记》等。他还为同时的镇江诗人杨履泰、刘炳勋、刘炳奎、张正廉、解为干、夏铭、严允升等七人辑印了《京江后七子诗钞》。
        周伯义是身处社会中下层的晚清文人,有着独特的生活经历和心路历程。他有良好的文化修养,丰富的生活阅历,侠士、商人、儒生的错综身份使得周伯义在传统与叛逆的碰撞中徘徊挣扎,最终回归正统。据考证,《扬州梦》成书时间大致为1854年至1861年,是一部包含着纪实、传奇、杂俎成分,同时又吸收了诗歌、词赋、古文等体裁的小说集。
        《扬州梦》从根本上说,是一部文人笔记,作者对于青楼、歌伎、戏剧,包括昆曲,给予了较多的笔墨。也可以说,它是一幅晚清扬州的风俗画。
        在卷一中,书中记扬州洪水汪熊双玉家,有小园一座,“春之莺,夏之蝉,时杂管弦,声气颇广,吴云淮雨,多聚于庭。又别蓄雏姬全部,便妆登台,邯郸独步,于竹西称极盛焉。”这些登台唱曲的“雏姬”,大抵七八岁、八九岁时被买来,略教数曲,即可登台。例如有一个名叫采珠的女孩,就是八九岁时买来的:
采珠号彩云,双玉之假女也。年八九岁,双玉以数十金得之,教之歌舞,压其部曹,貌妍秀,尤善言语。……吾郡申氏一门曲圣也,辛亥聚对山南社,见其便衣演《下山》一剧,时为击节,叹为弗如。
        这时的采珠,不过十二三岁,后来为一个贵公子以五百两银子买去。还有一位贵珠,是爱珠的妹妹。爱珠是从袁江逃来扬州的,“爱珠歌声甲江北,人争艳之”。贵珠比爱珠小五岁,跟从爱珠学习歌舞。她曾经私下向周伯义打听:“前采珠妹从阿姊来,作何歌,演何舞?歌凡几曲,舞凡几剧?” 周伯义据实以告,后来贵珠也“歌舞多从采珠所已为”。
        扬州曲院中的歌伎,收入似乎不菲,“习一年歌舞,可以博金钱,尽孝养。”卷三在谈到歌伎月儿时,也说:“清歌一曲,获赏无算,衣锦卧绣,不知是何名目,又不知爱惜。”月儿看见周伯义身穿名贵的湖绉,还以为是普通的川绸。月儿房里的花帐甚为工细,可是她谈话间竟然用来揩擦涕泪。在这个歌伎的住所里,客人赠送的“芙蓉帕”堆积了半楼。
        扬州显然是作者赏曲最为心仪的地方。癸丑年(1853),太平军初次攻打扬州。这一年作者去了汉口,在荒野之中偶遇旧人,“入幕聚宴,蟹黄腊绿,橙香酒清。曲师按拍,主人倚声,高唱入云,云为之停。恍如在扬州十三楼中,听诸姊妹之谱《玉堂春》也!”
        关于《玉堂春》一曲,卷二《寄蓕娘书》中也说道:“回忆雨窗无事,闲拨琵琶,低唱《玉堂春》一曲,声泪俱并。”蓕娘所唱的《玉堂春》,似是京剧。卷三提到歌伎蓕姐,也许就是唱《玉堂春》的这位蓕娘:
        访蓕姐妆台,初登楼,暗如幽壑,甚觉闷人。比上,曲折数武,小轩清佳,心境一畅。再推窗出,有空台两架,护以石几,略似飞来。其下围墙露井,虽阔不半亩,而旷若无天,迥若无地。坐此度曲,最宜夏夜风清,秋空月好。
        细品文意,“坐此度曲,最宜夏夜风清,秋空月好”——蓕姐似乎也应该会唱昆曲。
        卷三中谈到当年扬州的一些唱曲风俗。比如,若有熟客来,在宴席招待之外,必定要唱曲,而唱曲的内容,必须与当时的情景有关:“有交者来接风,去祖饯,席上词曲,皆有关合,不徒有声无情。”
        凡歌伎应招到人家去,要遵守礼法,曲子唱得好的,可以得到主人的赏赐:“姬到人家,入内行礼,亦进曲称寿,内主人亦有赏赐。”
        曲院中有歌童,也有歌女,歌童的地位比歌女低:“歌童并侍,位在诸姬下,执觞事,不以年龄论,称妓为姐。”
        《扬州梦》记录了一批晚清歌伶的名字,并对她们作出了评价。但是,评价的主要标准是她们的肥瘦:“环肥燕瘦,各极其致。而究以肥不堆肉,瘦不露骨为宜。”按此标准,作者认为歌伎“白牡丹”最佳,所谓“秾纤得中,修短合度”。其次是彩云。再次是爱娘、翠玉,以及双庆堂的蕙君、芊儿、熊青、蓕珠、蟢姊、小姑、双珠。再次则为文兰、玉林、兰娟。被认为是下下品的,是一个扮演曹操的女孩:“惟熊青有一假女,长似彩云,唱阔口,甚不怯忉,面方阔,粗眉大眼,麝粉白腻,登场扮曹孟德,不须改妆。”
        关于“白牡丹”,据卷一介绍,原是扬州仪征人,因为有个黄姓名士以“白牡丹”比喻其美,遂以此为名。当时扬州一般文人,也视其为国色天香。白牡丹之美,书中有这样的描写:“朱栏外,过一淡妆女子,轻衣短裙,清丽无比,仿佛求之如琼花挹露、素荷出水,以为即‘白牡丹’也。”白牡丹曾为一巨富“破瓜”,所得黄金白银甚多,其亲戚纷纷相贺。由此也可见旧时歌伎之悲惨身世。
        在这一卷里,还谈到一位曲家庄守中:
庄问樵太史守中,诗书画曲,一时四绝。散馆后,周流名胜,所得馈遗,随手辄尽。尝假人百金南下,有伶人追送,即赏之。得名姬奁物数万,转以与他姬。制《盂兰会》四剧,脍炙人口。晚寓扬州,教群芳歌舞,手持檀板,俨一严师。
        关于庄守中和他的《盂兰会》剧本,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吴新雷《中国昆剧大辞典》都没有记载。
        周伯义既是一位懂得赏曲的文人,也曾想谱写剧本,题目就叫《扬州梦》。但他后来因为发现有同名剧本,只得作罢。实际上,古今以《扬州梦》为名的剧本甚多,我在《扬州文化谈片》里有专文论述。因为有了同名剧本,周伯义才著此笔记:“初拟谱《扬州梦》为曲,缘事烦琐,改为杂录。后阅近代曲,竟有《扬州梦》一种。”
        从前郑板桥有“千家养女先教曲”之诗,《扬州梦》对此风俗作了如下解释:“良家女游富贵门,诸院君夫人雅善清曲,不能酬应,终觉赧颜。故从小父兄即延师教之,口传手授,恬不知怪。以是为有用资,且以为‘大家派’。”由此看来,“千家养女先教曲”之“女”,也未必是通常所云的歌伎,也包括了那些应酬场面的“良家女”。
        在卷四中,写有人擅长吹箫,曲牌为“八板”,每段以“七娘子”开头,以“好哥哥”为衬,显然是俗曲。
《扬州梦》关于观剧的描写,最详细的是下面一段:
携如珍观剧《六朝江》。见一生表名张雎阳,率部据城。贼起,将图别守,耆老留,乃集众以待。贼至城下,忽雷神率所部来,火神亦到,大败之。雎阳面忽青,成瘟神,贼遇瘟气辄奔,不敢犯其境,犯亦多败。
        继一武生扮刘猛将军,率鬼卒驱蝗。副净扮蜡神,老生扮土谷神,亦率部出。刘部猛甚,蝗闻声即逃。乡农迎将军敬且至,请巡田,请分部各村落。土谷有不能者,邀刘助之。蜡部扰农,刘部不禀将军命,辄能势禁。刘去,所部亦易,乃合蜡部索享食,纵蝗食禾,自分其余。他部有驱蝗者,又阴破其法,籍蝗为权。久之,农怨且怒,求一天神,呼其部曰:“速化蝗,我好一力捕,否则速散!”刘部以灭。
        又一出,孽蛟踞海口,龙子率部相持,蛟不敢斗。龙子方诞日,大宴,会岸上虎伤人,山神不问。龙子怒,腾岸逐虎,一二小龙随之。虎退,龙子获小虎,蟠之行。虎入血池,污不能起,遇害。山神笑其代庖也。龙君遣水府奎星复仇,不获。又饬神鲤绕蛟后,上下夹攻,蛟仅不敢肆,亦未能伤。复遣白水功曹,乃副净戴尖翅纱帽,领龟群、鳖队、虾军、蟹兵。其间,或缩头不前,或拖裙学妇人,或承水母下风,如侠儿媚妓,令美人垂涎。或横行谋稻粱,或聚众翻客再取金钱,或扛水炮恐吓。鲛人蜑户,怪怪奇奇,千态万状,眩人耳目。或一丑扮一书生,持白折扇摇摆之,曰“白水梦梦哉,辖下乃尔,蛟游行如故,何以对龙君?”后一小丑扮随侍,面目可笑,背指之,向人告曰:“我家主人,真是大脚臭黄鱼!人前骂东家淫妪,西家荡妇,言偷汉子,利害甚明白,乃床下藏数十少年……”
        如珍闻其语亵,扯余归。不知所演何名,疑在“新八出”中。
        奇怪的是,《六朝江》和《新八出》的名称,均不见载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吴新雷《中国昆剧大辞典》诸书。
戏剧术语中的“八出”,常指经典的八出戏文。如荀慧生的“荀八出”、姜妙香的“姜八出”等。梅兰芳最负盛名的剧目《贵妃醉酒》、《霸王别姬》、《游园惊梦》等,称为“梅八出”。戏曲中的穷生是小生门中最难演的一个行当,其表演特点是抱肩、弓膝、缩胫、小步,以此来表现人物穷愁潦倒的境遇和拘谨寒酸的气质。穷生行当也有一批特有的剧目,谓之“穷八出”,即《赶斋》、《渔家乐》、《云罗山》、《忠义侠》、《激友回店》、《狄青借衣》、《打柴得宝》、《打柴训弟》。昆曲中的“八出”,有清人茅恒(北山)所著昆曲唱论著作《曲曲》。其书卷首有作者光绪二十三年(1897)自序,抄本,光绪二十九年(1903)碧梧书屋慕莲氏选抄昆曲三十册中之一册。选抄本题名《霓裳新咏谱》,有工尺曲谱,南京图书馆藏。《曲曲》以八出昆曲形式,通过舞台上各种人物的演唱和对白,讲述有关昆曲唱法等理论。作者为剧中主角,现身说法。书名《曲曲》,第一个“曲”字作动词,第二个“曲”字作名词。“八出”的内容,第一出《稔音》讲述七字翻调之法,第二出《精听》讲述板眼、平仄、发音、吐字之理,第三出《辨声》讲述曲韵法则,第四出《考乐》讲述古乐今乐之关系,第五出《悟慎》以《思凡·诵子》、《拾金·四边静》为例讲述填词制谱之法,第六出《致访》讲述运嗓行腔之法,第七出《砭俗》讲述俗唱不明曲理之讹陋,第八出《究情》以《金雀记·乔醋》为例讲述唱曲需知曲情。
        《扬州梦》所谓“新八出”,究竟何指,尚待考证。

(责任编辑:水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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