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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光旦先生的一本《冯小青———一件影恋之研究》，引起了无数读者对明代那个不幸的扬州姑娘的同情。冯小青生于扬州，嫁与杭人冯生为妾，因大妇奇妒，最终在西湖的孤山上抑郁而死。关于有无冯小青这个人，历来是有不同看法的。其实，历史上究竟有无冯小青其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成了几千年来中国那一类早慧而且美貌、多才却又薄命的女性的代表或符号。学术界公认，在后来出现的经典小说《红楼梦》中的黛玉和香菱的身上，都有着冯小青的影子。
　　明清两代都有人将冯小青的故事编成戏曲。近来翻书得知，民国的南社和邻国的日本，也有撰写小青剧本的。那么，关于小青的剧目到底有多少呢？长夏无事，闲作此考。
　　一、《春波影》杂剧
　　全名《小青娘情死春波影》，明人徐士俊撰。有《盛明杂剧》本。徐士俊原名翙，字三有，号野君，浙江仁和人。《杭郡诗辑》称其工于杂剧，所撰多至六十余种，佳者欲与王、关、马、郑抗手。年近八十，貌如婴儿。今杂剧仅见二种，一为《春波影》，一为《络冰丝》。《春波影》剧情略谓：扬州名伎冯小青精通诗画，嫁与杭州冯子虚为妾。大妇对小青百般虐待，致小青冤死，所遗诗文亦被焚烧殆尽。子虚伤感不已，痛哭失声。该剧在明代已经流行，明人卓人月有序云：“小青之死未几，天下无不知有小青者。而见诸于声歌，则有若徐野君之《春波影》，陈季方之《情生文》。”清人焦循《剧说》云：“演小青故事为传奇者，有《疗妒羹》、《风流院》两种。当以徐野君《春波影》为最。”
　　二、《挑灯剧》杂剧
　　明人来集之撰。来集之，字元成，浙江萧山人。崇祯庚辰（1640）进士，安庆府推官，清顺治末年尚在世。晚年家居，手不释卷，学问渊博，才名早著。著有《倘湖樵书》、《南山载笔》等。所撰杂剧六种，仅存《秋风三叠》、《两纱剧》、《挑灯剧》三种。《挑灯剧》有明刊本，曾为《曲录》、《曲海总目提要》著录。因为冯小青有“挑灯闲看《牡丹亭》”之句，故名《挑灯剧》。
　　三、《情生文》杂剧
　　明人陈季方撰。陈季方生平不详。《情生文》曾为《曲录》、《传奇汇考》著录，剧本已佚。
　　四、《小青传》杂剧
　　明人胡士奇撰。胡士奇生平不详。《情生文》曾为《剧品》、《读书楼目录》著录。《剧品》言及南北曲时，云：“《春波影》一剧已传青娘神色，若此数折，仅以铺叙了事，且词多不叶。”看来对此剧评价不高，剧本已佚。
　　五、《风流院》传奇
　　一名《小青娘风流院.》，明人朱京藩撰。朱京藩字价人，生平不详，著有杂剧《玉珍娘》、传奇《半襦记》、《风流院》等。《风流院》曾为《曲品》、《曲考》、《曲录》、《曲海目》、《今乐考证》著录。有崇祯间德聚堂刊本，《古本戏曲丛刊二集》据此影印，凡三十四出。剧情略谓：才女小青被迫为妾，既嫌丈夫伧俗，又受大妇忌妒，郁郁而死。鬼魂入风流院中，院主为汤显祖，同院有《牡丹亭》中之柳梦梅、杜丽娘，以及因为爱读《牡丹亭》而死的娄江女子，俱为院仙。书生舒新弹爱好小青诗稿，企求与小青之魂相见，因此得罪玉帝，派遣大司命前来捉舒新弹，并将柳梦梅等也关进监狱。最后，南山老人与汤显祖合谋，斗败大司命，救出舒新弹等，玉帝被迫允许舒新弹与小青成婚。朱京藩自序云：“余之于小青也，未知谁氏之室，一读其诗，如形贯影，相契之妙，不在言表，故为之设木主，置之斋几，名香好茶，朝朝暮暮。小青为读《牡丹亭》一病而夭，乃汤若士害之，今特记中有所劳若士以报之。”《曲品》云：“《风流院》演为全本而情畅，畅则流于荒唐，故有所谓窈窕仙子幽囚落花槛中者。且传得汤若士粗夯如许，大煞风景。”
　　六、《疗妒羹》传奇
　　明人吴炳撰。吴炳字石渠，号粲花主人，江苏宜兴人，万历己未（1619）进士，永历时官至东阁大学士。永明王奔靖州时，吴炳扈从太子而行，为孔有德所执，不食，自尽于衡山湘山寺。吴炳少时即喜作戏曲，与阮大铖齐名。所撰传奇除《疗妒羹》外，尚有《绿牡丹》、《画中人》、《西园记》、《情邮记》，总名《粲花斋五种曲》。论者因为吴炳以临川之笔，协吴江之律，为汤、沈两家之调人。《疗妒羹》曾为《曲考》、《曲录》、《曲海目》、《今乐考证》著录，有崇祯间金陵两衡堂刊本，暖红室重刊两衡堂本，《奢摩他室曲丛》排印本,《古本戏曲丛刊三集》影印本。剧中称冯小青为乔小青。剧情略谓：杭州杨器之妻颜氏，欲为夫买妾。扬州妓乔小青嫁杭州褚某，大妇苗氏甚妒。颜氏颇留意小青，以饰词诳苗氏，将小青迁往孤山别业，并托丈夫友人韩向宸医生照应。小青郁郁而死后，苗氏席卷所有而去，命以草草埋葬。恰巧韩向宸至，见小青心口尚有微温，遂用灵药救醒之。此时杨器因册封之事便道还家，遂娶小青。吴梅跋云：“石渠以朱京藩《风流院记》微伤冗杂，因作此掩之。结构谨严，较朱作为佳，第朱本亦有不可没者。吴作佳处，以《梨梦》、《题曲》、《絮影》、《画真》、《哭柬》为最。”
　　七、《醉月缘》传奇
　　明人薛旦撰。薛旦字既扬、季央，号欣然子，江苏无锡人，撰有传奇《续情灯》、《九龙池》，杂剧《昭君梦》等。《醉月缘》有崇祯癸未（1643）刻本。路工先生《明代的弹词》云：“《醉月缘》中的第九折《弹词》，给我们研究明代弹词提供了可贵的资料。”按此折戏文写弹词女先生唱《薄命小青词》，中有“有个天生女绝色，生长扬州叫小青”之句，并且说是“近日杭州城里，有一桩新闻事，叫《薄命小青词》”，可见明末不但有戏曲演小青故事，也有弹词唱小青故事。
　　八、《薄命小青词》弹词
　　明人无名氏撰。薛旦《醉月缘》引此弹词。
　　九、《题曲记》传奇
　　明人秦楼外史撰。按秦楼外史，为王骥德笔名。王骥德字伯良、伯骏，号方诸生、秦楼外史，浙江会稽人，著有《曲律》。并撰传奇五种，今存《题红记》；杂剧五种，今存《男王后》。曾为《传奇汇考标目》著录，注云：“小青事。”剧本已佚。
　　十、《情梦侠》传奇
　　清人顾元标撰。顾元标，浙江绍兴人，生平不详。《情梦侠》曾为《曲录》、《传奇汇考》著录。剧情略谓：冯小青嫁杭州褚大郎为妾，因受大妇苗氏奇妒致死。有云碧山其人，侨居西湖，读小青诗文及传记，因感入梦，与阎罗诘辩，为小青泄愤。剧本已佚。
　　十一、《万花亭》传奇
　　清人郎玉甫撰。郎玉甫，生平不详。庄一拂先生《古典戏曲存目汇考》推测，《万花亭》剧中主角亦名“郎玉”，或“郎玉甫”系寓意，非真实姓名。曾为《曲海总名提要》著录。剧情略谓：小青为被大妇逼死后，上天怜其多情，录入风流院。院主汤若士又荐其为“上苑花主”，居万花亭。因为牡丹等五位花神爱游杭州，谪令下界，以了尘缘，仍返万花亭。剧本已佚。
　　十二、《薄命花》传奇
　　一名《梅屿记》，清人钱文伟撰。钱文伟字兰台，生平不详。所撰传奇除《薄命花》外，还有《远山眉》。钱文伟题李文瀚《胭脂舄》注云：“仆旧有《远山眉》，传卓文君；《薄命花》，改《疗妒羹》，传小青，一名《梅屿记》。”此剧系据《疗妒羹》改编，并无新意。剧本已佚。
　　十三、《梅花梦》传奇
　　清人张道撰。张道原名炳杰，字伯箴，号少南，别号劫海逸叟，浙江钱塘人。以名诸生而久不遇，遭乱悒郁而死，著有《渔浦草堂诗集》。自言专学东坡，雄奇瑰丽，平淡天真，无所不有。尤其熟悉杭州掌故，都有纂述。工于骈体古文，以及词曲书画。《梅花梦》未见著录，有光绪甲午（1894）刊本，凡二卷三十四出。剧情略谓：小青嫁冯云将为妾，不为大妇所容，终遭惨死。小青历尽劫波之后，仍归天上。作者自云，小青事迹无多，故半以幻笔，相杂成文。
　　十四、《西湖雪》传奇
　　清人无名氏撰。曾为《海澄楼书目》、《传奇汇考标目》（别本）著录，说是抄本，二册。杨恩寿《词余丛话》云：“近有《西湖雪》，小青改适才子，开府杭州，逮诛妒妇。地下香魂，忽被李易安之谤，率尔操觚，致堕恶道，令人欲呕。”剧本已佚。
　　十五、《孤山梦》传奇
　　清佚名撰。未见著录。《风流扬州》书中提及此剧。
　　十六、《小青》剧本
　　清人无名氏撰。《海澄楼书目》云：“《孟宗泣竹》、《小青》，二目合订一册。”《杭州市戏曲志》著录。
　　十七、《小青影事》时剧
　　一作《小青遗事》，近人柳亚子先生撰。此剧曾由冯子和先生主演。冯子和本名旭初，字春航，江苏吴县人，父冯三喜为四喜班演员。他幼年随父学青衣、花旦，在上海、杭州、苏州、南京、汉口等地负有盛誉。冯子和具有民主爱国思想。演出剧目除《三娘教子》、《贵妃醉酒》、《花田错》、《鸿鸾禧》、《儿女英雄传》等外，多为古装戏、清装戏和时装戏，如《新茶花》、《贞女血》、《冯小青》等。郑逸梅先生《清末民初文坛轶事》云，柳亚子曾介绍冯子和参加南社，“又彼在杭州演冯小青一剧，且凭吊小青墓，有诗云：‘小青遗迹尽徘徊，若梦浮生剧可哀。千古湖山一荒冢，曾移明月二分来。’”
　　十八、《冯小青》京剧
　　撰人同上。此剧由周信芳先生于1916年4月14日首演，合演者为冯子和、李庆棠、李少棠、宋志普、月月红等。其剧本为冯子和原演出本。见《周信芳先生早期演出剧目》。
　　十九、《冯小青》越剧
　　近人樊篱撰。《越剧剧目》云：“民国二十七年（1938），女子越剧在沪兴起，名伶姚水娟女士为吸引观众，除演出传统老戏外，又首聘从事过文明戏的《大公报》记者樊篱先生编写新戏，如《花木兰》、《冯小青》、《范蠡与西施》等剧目。但这些新编剧目也无全部台词，只有部分重场戏有唱词和念白，其余仍需演员到台上即兴表演，行话谓之‘掼路头’。民国二十七年（1938）12月8日～9日，姚水娟在天香戏院复演《花木兰》时，在报纸广告上登载‘樊篱编剧’的字样。这是越剧专职编剧人员在报纸广告上署名的开始。”
　　二十、《补春天》传奇
　　日本人槐南小史撰。有日本明治十三年（1880）印本。槐南小史，名大来，字公泰，号秋波禅侣，著名诗人春涛之子，日本爱知县名古屋人，著有《唐诗选详释》等。周越然先生《言言斋古籍丛谈》云：“余家藏书中，有杂剧一种，题名曰《补春天》传奇。全书二十二页叶，每半叶七行，每行十六字。著者槐南小史，即日本人森泰二郎也。《补春天》传奇演清人陈文述为冯小青修墓之故事。文述字云伯，号退庵，又号碧城外史，浙江钱塘人，于授职县令后，告假一年，在杭州之孤山别业游息，与屠琴坞、郭祥伯为友，曾作《小青曲》。”剧情略谓：一日深夜，陈文述端坐灯下，忽见小青来说：“我的坟墓只在咫尺之间，你若有情，当为过访。”文述知其为小青离魂，遂决定为其修墓。同时与小青受屈于泉下者，有周菊香、杨云友二女，陈文述一并为之修墓。全剧凡四出：《情旨》，《梦哭》，《魂聚》，《余韵》。
　　综上所述，共得明清以来中外文人有关扬州姑娘冯小青的戏剧作品凡二十种。一个薄命女子，为何引起这么多文人的兴趣和关注？这在文化艺术史和妇女生活史上都是值得进一步研究的。
（韦明铧，扬州文化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