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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声粉铎图》观摩记——兰边零墨之二

时间:2006-07-31 12:10来源: 作者: 点击:




                      《三十六声粉铎图》观摩记 
                                  ——兰边零墨之二 
 
  
     2003年7月初,天气刚刚炎热起来,中央电视台“锦绣梨园”栏目一行人风尘仆仆来到扬州,要拍摄一部反映扬州戏曲文化的专题片。3日下午,在文化局召开座谈会时,我向他们提出了一系列必须拍摄的题材菜单。其中除了邗江黄珏曲学家焦循墓、埂子街永宁宫古戏台、扬州博物馆藏木刻戏曲版画等等之外,最重要的就要算是晚清文人宣鼎的昆曲漫画手稿了。 
     关于宣鼎的昆曲漫画,我在很早写过一篇《<三十六声粉铎图>及其作者》的文章,发表于《安徽新戏》,后来收入《醒堂书品》中。但是,那时只看到宣鼎的题咏,和少量绘画真迹,并未看到宣鼎的全部原画。这一次因为中央电视台要做节目的缘故,又因为空谷幽兰曲社好友对此也感兴趣的缘故,我们才得以在扬州博物馆仓库里,亲睹了这一珍贵的昆曲文物。 
     7月7日下午,我们一行在扬州天宁寺东侧的一间屋中看到了一百多年前的《三十六声粉铎图》原本真迹,开本不大,略如现在的三十二开本大小。虽然经历了一个多世纪,但是画册保存完好,几乎没有缺损。打开画册,只见一边是图,画的是三十六出昆曲折子戏;一边是题咏,都是作者借题发挥之词。人物画得很生动,笔墨也很洗练,并稍加颜色渲染。看得出,作者对于戏曲很内行。看了宣鼎的戏曲漫画,才知道今人关良、马得们的戏曲漫画是其来有自的,也才知道在一百多年前的中国南方舞台上究竟流行哪些昆曲剧目。现将书中所绘三十六出戏目,钞列于下,以见一斑:《山门》《过关》《大小骗》《拿妖》《写状》《贾志诚》《点香》《贺举》《草相》《回话》《别弟》《茶坊》《活捉》《演官》《借靴》《刺汤》《访鼠》《遣义》《麻地》《相梁》《势僧》《思饭》《扫秦》《盗甲》《滚灯》《陈仲子》《狗洞》《下山》《教歌》《盗牌》《后金山》《请医》《问路》《前亲》《打差》《拾金》。今天看来,这些剧目大部分已经绝迹于舞台。难怪有友人感叹,整天说昆曲在舞台上的凋零,只有见到这样生动的比较才有切肤的感受。丑行的戏具有较好的舞台演出效果,尚且如此,其他行当的戏,境遇又当如何呢! 
     值得注意的是,画册前后还有若干序跋,因时间关系,当时来不及细读。后来从家父处得知,他也看过这部画册,并抄有册前扬州乡贤陈含光先生为《三十六声粉铎图》所作的序。此序作为近代有关昆曲的文献之一,足资宝贵,不敢私秘,故恭录于下,以饗同好: 
     天长宣瘦梅先生鼎,晚近豪士,挟其奥博之学与奇逸之气,以客游诸侯。所著小说传奇,一以寓其肮脏不平之意,盖数十年耳闻目睹者,愤慨深矣!此《三十六声粉铎图》,取昆剧为之,每剧一叶,兼题歌行一章于其右。虽当时所由兴盛之故不可推索,要为愤世嫉俗无疑也。宇宙一大戏场,史事其情节,古今人物则其演辨者也。戏中之发科打诨者,谓之丑。丑者,醜也。世事万殊,及其揭穿,则魑魅魍魉,无非醜者。此册每图皆有丑,丑有醜脚意,殆知如此。余多见先生画,率皆写生,不知其人物高妙如此!若移以为文,则禹鼎铸形于太史公,不是过矣。《扫秦》一叶,想见当日甘卖宗国,以媚女真,千载之后,犹为发指。《演官》一叶,又见小人不习为吏,而强欲染指其间,袍笏在身,略无是处,令人欢忭悲叹。先生生同光间,是时海隅清平,初无此辈,不知何从涉想及此。岂如幻观中,三世一切,无不了然耶? 
     《三十六声粉铎图》作者宣鼎,字瘦梅,安徽天长人,生活于晚清。生平事迹,主要见于《夜雨秋灯录》自序。宣鼎生于道光十三年(1833),约卒于光绪六年(1880),出身书香门第,少年时即有文名。青年时代家道中落,几乎饿死。太平军攻占天长后,宣鼎一家逃亡他乡。他曾经在上海卖画,在山东作幕,中年后在任城专事书画、撰述。在书画、小说之外,他还写过剧本,所以他是书画家、小说家,又是剧作家。 
     宣鼎的《三十六声粉铎图》,充分表明了他对戏曲的造诣之深。鲁迅先生在《且介亭杂文二集》里说,中国古代的漫画很少见,只有《百丑图》和《三十六声粉铎图》“庶几近之”。因此,这部书不但对戏曲研究有用,对漫画研究也有用。扬州博物馆收藏的是《三十六声粉铎图》真迹,其价值可知。 
     另外,宣鼎还有一部著名的笔记《夜雨秋灯录》行世。在这部笔记中,也不乏梨园掌故鳞爪,可以作为谈资。寒斋所藏《夜雨秋灯录》有几种版本,现以正续十六卷本为例,将涉及戏曲者略述于次: 
     正集卷二《捆仙索》写盐城歌伎陈阿转,妩媚中独有一种清气,能“弦索歌歈”,这位歌伎显然即是曲家; 
     卷五《丧事演剧》写广东官员丧父,请来“优伶唱戏文,以媚亡者,名曰献曲”,但未言所唱是何种戏文; 
     卷六《巫仙》写齐地有一种傩戏,“击腰鼓,吹画角,口吐秦腔,弟子鸣钲相和,跳舞若狂,更有搭台演戏若优伶”,明言是秦腔; 
     卷八《葫芦生》写扬州一女子,“貌极妍,名曰‘解人怜’,善弋腔”,明言是弋阳腔;
续集卷一《翠绡》写皖地有公子,好作狭斜游,“或城南观剧,或饭肆选优”,优伶竟然可以在“饭肆”任选,其地位卑下可知; 
     卷五《香憨儿》写钟离地方有男女混合戏班,称为“鸳鸯班”,“鸳鸯班杂剧最工,走观之,则一生一旦方登场,演《蓝桥十送》”,但不知此种“杂剧”所唱何腔; 
     卷六《赵蓉江可恶》写一县令性喜观剧,见到台上演出奸佞就怒不可遏,乃至重笞演员,“若《一捧雪》之汤裱褙、《桃花扇》之阮大铖,皆为重责”,这两本戏看来当是昆曲。
以上都是有关戏曲的掌故,虽然零碎,亦可广见闻。关于昆曲,宣鼎书中虽然未能详加描述,但是也不无蛛丝马迹,这里试举如下: 
     昆曲发源于江苏昆山,语音多保存昆山语音。正集卷一《忠魂入梦》写某昆山人“作昆山语音,骂曰:‘何物淫娃,敢于无礼!’”。可见作者非常熟悉昆山语音,否则不会这样写。
昆曲一称“吴歈”,因为苏州为古吴之地。卷二《了不了道人》写一异僧,好饮酒,“醉必歌以佛曲,杂吴歈、古谣,咿咿呀呀,不能辨一字。歌毕,又呜呜咽咽,哀哭不了。哭毕,又嘻嘻咭咭,狂笑不了”。这位疯和尚虽然是出家人,也会唱昆曲,可见其时昆曲流行之一斑。 
     汤显祖名著《牡丹亭》,历来脍炙人口。续集卷一《碧云》写苏北古镇板浦盐商之中,有人会度曲,“唱汤玉茗《牡丹亭·游园》一折,忽闻对房有纤指代为掐板,循声按拍,葱印铮铮。若曲有小舛错,声必稍断,俾再从头唱也。由是每夕必唱,唱必拍,如檐溜微滴,断续无讹”。板浦为淮北盐务重镇,昔日扬州盐商聚集之地。既能唱《牡丹亭·游园》,则谁谓扬州盐商不解风情?
昆曲不仅在优伶中有善歌者,在江湖杂耍艺人中也不乏知音。卷六《三短唱粉墙儿高似青天》写中州有江湖卖艺女郎,身材短小,而技艺超群,“入幕度曲,始则嘤嘤,继则袅袅,如二三好女子对讴吴越新调。旋如琵琶、胡琴、阮咸、箜篌、筝笛之属,一齐竞奏,宛转激昂,循腔合拍。女出,则仅一如拳之躯,初无第二人厕其中也”。此女所演,实为口技,文中所云“吴越新调”,当即昆曲之谓也。 
     据庄一拂先生《古典戏曲存目汇考》,宣鼎撰有传奇一种,名为《返魂香》。此戏在他处未见著录,有光绪申报馆排印本,署名“香雪道人”。该传奇凡四卷四十出,内容为演绎明代嘉靖年间王鉴道人的故事。据说,宣鼎曾到淮安楼村,访王道人墓,得知其生平慷慨,不贪财色,而竟遭惨死等情。于是糅合进扬州都司沃田抗拒倭寇、拯救天长、以致死难的情节,撰成此剧。剧中因为墓门有王道人手植梅花,槁枯已久,是日复萌,寒香馥郁,故名曰《返魂香》。 
     另外,《古典戏曲存目汇考》中有两种剧目,其本事都出于宣鼎的《夜雨秋灯录》,似也值得一提。一是《双仙庵》,写扬州美男子董韶与陕西江湖侠女戈谷香的爱情故事,出于《夜雨秋灯录》正集卷四的《谷慧儿》一篇。一是《香舄缘》,写扬州蹇解元因拾到绣鞋而入赘招婿的新闻故事,出于《夜雨秋灯录》续集卷二的《海棠词》一篇。这两个故事的主人公,都与扬州密切相关,说明宣鼎对扬州的熟悉程度。实际上,宣鼎的家乡天长县虽然属于安徽,但与江苏扬州毗邻,历史上曾经属于扬州府。他大约经常往来扬州,所以了解扬州的各种奇闻逸事。在《夜雨秋灯录》里,就有大量有关扬州的故事。可以说,他对昆曲的了解,也一定同扬州的昆曲活动分不开的。 
     《三十六声粉铎图》系宣鼎绘于清同治癸酉年,即公元1873年。今年是2003年,恰逢该图册问世一百三十年。聊作此文,以志纪念。


(责任编辑:水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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