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演“杜十娘”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发生地，就在我的家乡扬州之瓜洲古渡。从明代迄今，小说、诗歌、绘画、戏剧、曲艺、歌舞、电影等多种艺术手段都表现过。尤其是戏曲，像京剧大师荀慧生早在上世纪40年代就曾主演并轰动一时。扬剧也曾演过，但移植的是川剧本子。前年我在中国戏曲学院进修，文学课有一堂专讲“杜十娘的悲剧性”，顿时令我萌生要在扬剧舞台上重塑杜十娘的强烈冲动。班主任涂玲慧老师十分支持我的想法，鼓励说一定要找熟悉扬剧的作家为我量身打造剧本，还亲手教会我一出赣剧“投江”折子戏，其精湛的演技令我终生受益。
回到剧团后，我向团、局领导汇报了我的愿望，得到他们的热情肯定和帮助。剧作家胡小元先生欣然应邀命笔，在多种版本的“杜十娘”基础上作了大幅度的改编新创，其中最重要的情节设计，就是增添了杜父因久考不第，万念俱灰而投江自尽，迫使年方10岁的小杜薇卖身葬父，沦落烟花。8年后，京城“花魁”杜十娘偶遇落魄书生李甲也因无颜回乡自沉永定湖，她悬赏救人，慷慨赠衣，进而产生一段缠绵悱恻的恋情……这一笔，改变了过去李甲纯属“嫖客”的先天不足，为李、杜二人的爱情发展奠定了惺惺相惜的扎实基础。
江苏名导范继信先生、作曲家彭乐村先生很快加入了主创团队，我团几乎全部演职员都承担了《杜》剧的大小角色。这令我既感动，又惶恐，“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主动请缨的一出戏，我只能演好，不能演砸！必须对得起关心支持我的上级领导和专家老师，更要对得起朝夕相处的舞台姐妹与广大扬剧迷们。
演好杜十娘，最重要的是如导演阐述，理解杜十娘。我反复读剧本，常常让泪水浸泡。在我看来，杜十娘首先是个“被污辱和被损害”的弱女，人前风光，人后悲凉。她一出场的第一段唱，就是“风尘女随风飘、随尘荡，风过无痕、尘落何方？”开宗明义地表露出不幸的社会地位。与众姐妹有所不同的，是她格外的清醒，不为金钱诱惑，不为虚荣迷狂，骨子里透出一股出淤泥而不染、近清涟而不妖的凛然正气。同时，杜十娘又是一个痴女，在众里寻他千百度之后，突然发现世上竟有个与父亲命运相仿的书生，而此人知恩感恩，尽管身无长物，却能献上他沿途搜集的民谣曲谱作为答谢。巧的是，谱子里又有十娘的家乡清曲，可谓“天籁之音”！于是，压抑了8年的乡愁与少女的初恋一并爆发，她认定李甲可以托付终身，义无反顾地要跟他走到天涯海角……随着剧情的发展，杜十娘终于从弱女、痴女演变成烈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痛斥李甲的负心和孙富的霸凌后，捧着自己苦心积攒的珍宝，一步步蹈入滚滚江涛。她的死，是对以男权为中心的黑暗社会最后的抗争，也是对心中一缕理想主义光芒的彻底幻灭……
 就塑造人物而言，我以为最难把握的，就是杜十娘浪迹风尘的身驱里，包裹着一颗纯情唯美的少女之心！无论从登场亮相，到堕入情网，从毅然出嫁，到遭遇背叛，她一方面保持着异于同侪的冷竣和理智，一方面又渴望爱情，飞蛾扑火般地投入李甲的怀抱。这是个矛盾集合体，在俗世面前，她显得很成熟、很矜持，不卑不亢，性格似乎超越了她的实际年龄。而在恋人面前，她又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甚至不惜脱下一身绫罗绸缎，与“有情人干干净净出大门”！跟李甲还想在科场仕途上一搏的心思相左，十娘只求过百姓人家的小日子，相濡以沫，平安就好。但连这点卑微的生活愿望，也被残酷的现实撕碎了。我在演绎杜十娘时，不断在她的成熟与幼稚、内敛与奔放、钟情与幻灭之间沉浮挣扎。就像有观众感慨的说，“这个杜十娘，好像什么都看透了，其实是真傻！”
扬剧旦角，素以唱腔见长。扬剧姓“扬”是我一直坚持不变的原则。也是范继信导演对该剧音乐的要求。这次创作，我全程参与杜十娘这一人物的唱腔设计过程，首先与作曲家彭乐村先生和扬剧表演艺术家汪琴老师共同依据杜十娘这一人物的情感要求选择基本曲牌，共同磋商达成共识后，先由我反复推敲吟唱，再与作曲老师磨合，然后再定腔定谱。最后一场，杜十娘打开百宝箱抛掷宝物时的四段唱词，按常规的情感处理自然选择能够表达愤怒悲怨的曲牌，我觉得此时的十娘已抱定赴死的心态，心情相反异常平静，对李甲、孙富这两个丑类更多的是鄙夷和嘲讽，因此反其道而行之，我提出用扬剧的小调“知心客”“卖油郎”“江南梳妆”和“春调”来演绎，大家一致赞同，熔嬉笑怒骂于一炉，演出中收到别样的效果。值得一提的是投江前的最后一段唱原剧本是安排了一段堆字大陆，反复研读后觉得人物内心揭示略显不足，我主动与剧作家胡小元老师联系，将想法告知，先生欣然应允，当天下午就将长达108句的唱词全部写出。这一段我运用了“金梳妆”“金数板”“金滚板”再到“金垛子”转“堆字大陆板”，一气呵成，淋漓酣畅，将杜十娘8年来的屈辱、苦闷、怨忿、希冀、憧憬和昙花一现的甜蜜、温暖及被抛弃的怒火与天问犹如长江之水，一泻千里！经过两场“周周看扬剧”最热心、也是最挑剔的观众鉴赏，普遍认为唱腔既传统，又清新，声情并茂，悦耳悦心。
艺无止境，“杜十娘”初试莺声，得到戏迷朋友的认可,与导演范继信先生的精心执导密不可分，这也是我向高标准扬剧精品迈出的第一步。我和我的搭档们还将继续努力，刻苦打磨，让这个悲剧人物从外形到灵魂“美得近乎窒息”的魅力大放光彩，籍以回报生我养我培育我的家乡扬州，回报对扬剧艺术世代痴情的父老乡亲！ 
(责任编辑：水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