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忧思
时间:2006-07-09 00:34来源: 作者: 点击:次
进入2006年,文化艺术界议论最多的莫过于文化体制改革。在网上和几个文友在一起闲聊,一君说中国戏剧现在已经进入了坟墓,可能几十年后就成了文物,也可能就此被历史淘汰;我说你这是幸灾乐祸;他说你没看到国家已经启动了无形文化遗产保护,各地方剧种包括京剧都榜上有名吗?我说这又能说明什么?他们讥笑道,你见过身强力壮的人去寻找保护吗?我哑然无声。关了计算机,我静下心来扪心自问:戏剧还有出路吗?到了今天,戏剧与其他艺术门类相比,就象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以羸弱的躯体去硬撑着所谓的舞台艺术的旗帜。它已经没有了解放前那么让人关注;也没有解放后那么大红;没有“十年文革”中那么普及;更没有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在农村唱那么火;原因是什么?我认为是他脱离了农村、农民;脱离了它曾经给它营养,让它茁壮成长的土壤。目前国家启动的舞台艺术精品工程虽说提高了戏剧艺术的创作质量,但是大的投资与片面的追求只能使戏剧离农村农民越来越远,试想,有哪个农村能搭起那些投资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舞台呢?
05年秋,我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进修时曾听两个人讲中国戏剧艺术。一个是《剧本》杂志的主编廖奔先生,一个是北大教授孔庆东先生。廖先生对中国戏剧的现状和发展充满了信心;他说中国现在的专业剧团创作演出十分繁荣,业余剧团也如雨后春笋一样显得很有生机;廖先生的演讲我没有机会进行探讨,但我知道,业余剧团的雨后春笋般的生机,是许多从专业剧团分流下来的人去唱庙会、堂会、祭祖等;当然我不能说这不繁荣,他们毕竟在演出;但是这些演出繁荣的背后里有多少戏剧工作者的无奈!有幸听孔庆东教授讲中国现代戏剧,也有幸和他对戏剧现状进行了交流;我很诚恳地对孔教授的讲课艺术以及戏剧艺术独到理解表示敬佩,也对他把现代戏剧看的比较乐观表示不理解;我告诉他,我作为一个基层文艺工作者对戏剧发展的迷茫;我生活在中原大地,从小听着豫剧曲剧长大的父老乡亲已经有十年没看过戏了,就连原来到县城剧院演出的剧团也一个个解散的解散,瘫痪的瘫痪。我把我对戏剧现状的忧思写了一篇小论文递给了孔教授,他很认真看了,又在北大的课堂上把文章读了一遍,并说他自己只看到了戏剧美好的一面,没考虑到戏剧现存的危机和基层戏剧工作者的辛苦,再此表示歉意。是的他们远在首都,对下面戏剧的生存状态只看到一种假象的繁荣,因为他们看到的戏和剧团都是各剧团进行了很好包装很好打造后的精品,那些连吃饭都困难的剧团是没有钱包装一台戏的。
我个人认为,戏剧面临危机一是自己矫揉造作引起的内伤,二是外部环境的冲击营造了一个让戏剧不死不活的旋涡。内伤三两年解决不了;因为太重。其一,戏剧的观众太少,有的戏演出舞台上演员比台下观众还多;许多省级专业剧团排演的戏大都是为了拿奖的戏;参加汇演的精品戏,只能在标准的,享受着灯光音响等现代科技的舞台上演出,给那些至高无上的握有授奖权利的专家和领导们看,因为多数知名的或准知名的明星们知道,到农村厂矿演出是要受风刮日晒的,是要受罪的。在城市演出看戏的有三种人,第一种是剧团送票请的专家领导(这些大人物看戏去不去是凭心情);第二种是自己圈子里看;第三种是一些大款白领有钱人去看(这些人大都是有了时间才去“雅”上一次);至于最应该是观众的农民工人,你让他卖上二百斤玉米、拿出一个月工资去看一场戏,他是舍不得的。就算真有那么一个对戏爱的死去活来的人,他想看也未必找得到演出的剧场,像北京这么大的地方他也不知道何时演、演何戏。就我自己而言,我是个在边疆搞戏曲编剧的,从我从事这个职业开始一直没机会也没钱面对面看过一场话剧《茶馆》,你想话剧不到边疆,我又没机会来北京,就是到了边疆,看戏还是不掏钱的人看,就是掏钱我也未必能看上;让我从新疆来北京看一场戏,还不得花我俩月工资呀。现在的戏剧是阳春白雪,有钱人的白兰地,再不是下里巴人农民工人的二锅头。由此我想到昆曲,它是戏剧的祖师爷,曾辉煌地出乡间,入宫闱,最后入宫闱再也没出去,现在老百姓不认它,就成了无形文化遗产;再有十年二十年,中国的其他剧种是不是也如此呢;我知道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一个县就有一个或两个专业剧团,现在几乎全部解散,剩下的几个也是沾了前几年国家搞的一个“天下第一团”的工程,把几个老演员老剧种保留下来,如果这些老演员将来不在了呢?
其二,戏剧后继无人;除了中央几所艺术院校以外,原来以地方戏曲为专业的艺术学校几乎招不到戏曲专业的学生;如此下去地方艺术学校迟早要改头换面去招收舞蹈绘画模特。“学戏苦学戏累学戏收入低,所以就没人学戏”,这是我的一个在地方艺术学校负责招生的朋友让我帮忙给他招生时说的话。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而且台上的一分钟你毕业了你上台了,谁唱主角谁演配角还要看你和领导及导演同志们的好恶,并不是你想站一分钟就站一分钟的。而且戏曲演员需要好的天赋、功夫、嗓音、扮相,并不是谁想演戏就能演戏的。文艺团体是事业单位,也是安插一些闲人的单位,一位原来在文艺团体工作的老文艺工作者说,他当文艺团体领导多年,有时上面分来一个人,他甚至不知道是干啥的,但还是不敢去追问,我个人斗胆预测一下如此下去三十年后中国的戏剧将大部分灰飞烟灭。
其三,市场经济的冲击将戏剧推向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戏剧从来也没脱离过市场,也并不是全由市场养活职员;清朝时的戏班大都有富商或地方官府支持着,解放后剧团的演出都是卖票包场收取演出费用,政府再给一些以解决演职员们的生活;改革开放刚开始还可以,但现在不行了,演出的上座率太低,难补政府拨款的差额。05年十月份我在北京大学百年纪念讲堂看了一场黄梅戏《雷雨》,演出前剧团送票,但剧场还是只有三成;其他地方戏呢?能不能达到三成?现在好多地方政府如果谈艺术院团改革就会说将他们推向市场,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剧种或剧团自灭。卫生推向市场,黑洞愈堵愈大,低收入者看不起病,假药事件,误诊事件一个接一个;教育推向市场导致收费高昂,许多人家上不起学,据有关部门统计,2004年中国是世界发展中国家学费最高、失学率最高的国家。
其四,剧团拿不出让人心仪的作品。许多作家编剧创作只管迎合领导的口味,从不管观众喜好。你要说这事,一些文艺团体的领导就会说,我不迎合领导口味,谁给我钱,谁给我官当!就拿我所在的新疆来说,文艺团体十几个,真正能下基层演出的没有几家,具我所知,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到现在,新疆没出过一部能在全国有影响力的戏剧作品。归根结底有两多两少:创作素材多,演出节目多;自创节目少,创作人员少。新疆多元化的民族文化是文艺创作的源泉,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创作出反映边疆文化和民族风情的剧目呢,新疆刚和平解放后,许多剧团就根据维吾尔民间神话改编演出大型戏曲《王子与公主》,天山南北到各民族生活地区演出,所到之处大受欢迎。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演出的是新疆这块土地上流传广泛的内容。
针对新疆的文艺团体我这里还要说咱们自身的毛病:许多时候我们自己相互攻击相互诋毁,没有团结合作的精神,我们为啥就不能像河南或北京以及沿海一些省份,一台作品出现,就召集全省甚至全国戏剧界的编创演人员进行会诊加工呢?我们一些文艺作品一出现就变成了个人行为,剧团以及一些同事同行都成了婆婆,都成了挑毛求疵的旁观者和路人,等这个作品被无情地粉碎以后,大家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了。这么多年新疆人民和政府以博大的胸怀养着我们这些戏剧工作者,给予我们的很多很多,我们回报他们的又是什么呢?如果我们自己是一个企业主,你愿意养这些光吃饭而不出效率的职员吗?
哈萨克有句谚语:伸开的指头无力,握紧了才是铁拳头!我们戏剧工作者能不能少一点个人行为,多一些集体荣辱;少一点相互拆台,多一些相互理解;少一点闲人闲事,多一些骨干力量,全心全意给新疆人民创作出一些高质量的作品吧。
这次的文艺体制的改革是一场及时雨,是否能将这些弊病革除,能将我们潜在的力量激发出来?如果那样戏剧将前途明媚。如果只是为了将人员分流,将院团合并,那就失去了改革的意义。
试想,如果改革只是把戏剧推向市场,把剧团当包袱卸掉,那以后的戏剧市场将是个低俗、媚俗的市场。我到过现在的一些戏曲茶座,那里面的老板现在已经不是纯粹的掏钱听戏,是掏钱将人和戏和唱戏人的时间实行三包;听戏的与唱戏的已经有点象嫖客与妓女的的关系。
戏剧还有出路吗?有,很难,很险,很无奈。
需要政府关心,需要戏剧自重!需要进校园下农村推广戏剧,培养观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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