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师始知天地宽
从景仰崇敬到入室弟子
2005年桂子飘香的季节，我有幸参加了中国剧协组织的“梅花奖”艺术团西北慰问演出。在兰州、银川、内蒙古的十多天演出中，我场场都在如醉如痴地观摩着裴艳玲老师的手眼身法步。多年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凡各家电视台播出的各家大戏，我都会录制下来反复学习揣摩，而裴艳玲老师的《宝莲灯》、《林冲夜奔》、《钟馗》、《武松》、《陆文龙》，我已经记不清看过多少遍了。二度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被曹禺、吴祖光称为“国宝”表演艺术家的裴艳玲老师，我对她可谓景仰已久，心中一直渴望能有机缘得到她的口传面授。2004年我荣获“梅花奖”时，得悉裴老师将出席颁奖晚会，当时就有一个心愿，希望能借此机会拜裴老师为师，可惜她因重大演出任务未能到来，这个遗憾一直带到了一年后的西北之行。
随团的中国剧协党组书记、驻会副书记、“梅花奖”艺术团团长董伟、中国剧协组联部主任赵承燕都看出了我的这一片至诚之心，他们与同行的梅花奖兄弟姐妹们几经努力撮合，在西北行即将结束的时候，裴老师才终于答应圆我的这个多年梦想。事实上，虽然裴老师桃李满园，但真正的入室弟子并不多，而像我这样的地方戏演员是第一个。在西北行圆满结束的酒宴上，内蒙古自治区、中国剧协特别为我们举行了传统的上香磕头拜师仪式，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裴艳玲门下的入室弟子。两年过去了，我们的师徒故事始终是“梅花奖”艺术团历次聚会常谈常新的美丽佳话。
从求艺学戏到知疑勤思
康乾年间，扬州曾经是中国南方的戏曲中心。在这片肥沃的土壤上繁衍出的扬剧，不但产生了大量的传统剧目，还在江浙沪长三角地区拥有众多的扬剧戏迷。2006年，扬剧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身为年轻的扬剧团团长，我明白自己肩负的传承之责有多重大。所以，每次专程去聆听师傅的传授前，我都会尽可能多复习一些她主演的大戏，以便听课时心领神会。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师傅的第一堂课。她问我：学戏最难的是什么？随之启发我道：学贵知疑，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她说：徒儿，你看过我演的哪吒、武松、林冲、钟馗，这四个人物截然不同，怎样来区别他们的个性风格？如何来揭示他们独特的精神情感？师傅告诉我：学戏最难的并不在于怎么去表现人物，而在于明白为什么要那样去表现。她告诉我：艺术家与一般演员的根本差别，除了基本功之外，最关键的还要看有没有深厚的文化学养、敏慧的表演悟性，以及为了艺术无怨无悔奉献终生的执着精神。
以后的每次讲课，小到表演时的举手投足、眼神口型、唱腔吐字，大到人物的时代背景、身世经历、情感脉络，师傅都会细心缕析，倾囊相授。我深信，只有入室弟子才能享受到这样的真传；我深知，只有把我的所学所思融入到角色中去，才能对得起师傅的一片苦心。2006年，我主演了改编扬剧《林冲夜奔》，戏迷们纷纷向我表示祝贺，说我把林冲这个人物演活了。
把每个人物都演出新意来，这更是师傅教授给我的又一心得。师傅说：徒儿，每次登台都要记得这句话，演戏须觉三分生。生在何处？你与人物的生活差距甚远，你意识到这三分生，才能全身心去禅悟这个角色；还有，即使同一部戏，在两场演出之间，你勤于思量琢磨，就会有新的发现和改进，明白了这三分生，会使你不断地把人物演得更加丰满生动；再有，所谓艺无止境，人物的塑造，只有更美，没有完美，牢记这三分生，你才会永远不满足，始终把熟戏当生戏来演。在师傅的启发下，我演熟戏《扫松下书》时，反复体味张广才这个人物内心深处的情感变化，把这位老人的善良、慈悲、正义到面对负心郎慷慨激昂的内心冲突表演得层次分明，有血有肉，多次看过我这部戏的观众们数十次报以热烈的掌声与喝彩。而这些成绩的取得，正是师傅谆谆教诲的结果。
从教戏理到教做人
在“梅花奖”艺术团赴台湾演出的彩排现场，师傅看过我表演过近百场、赢得广泛赞誉的《板桥道情》后直言不讳地对我说：徒儿，你在表演时还没有抓住人物的精神特质。师傅说：八怪之首郑板桥实质上怪而不怪，他的怪是在标新立异，勇于突破俗套陈规；而他高雅隽永的诗赋词曲，却正是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与光大，要想淋漓尽致地表现三百年前旷世奇才丰富深邃的内心世界，你就必须熟谙他高尚可贵的人格品质。师傅说：徒儿，古人为什么强调学戏先学做人，道理就在这里。接着师傅亲自登台为我一一示范，她的精彩表演，赢得台下一群梅花得主们经久不息的掌声。
学戏必须先学做人，这是师傅经常以行动告诉我的道理。师傅第三次到扬州时，既为扬剧有一批优秀演员而欣慰，又因为后继乏人而担忧。她力促我给政府打报告，终于在今年实现了招收40名政府提供资助的小学员进戏校接受为期4年的专业深造。师傅得知这一喜讯后，开心地对我说：“徒儿啊，你把我的课程安排进去，我免费给孩子们上课！”得悉这一喜讯的扬州文化界同仁们，无一不对裴艳玲师傅表示出由衷的敬佩与爱戴。
事实上，敬佩与爱戴师傅的不仅是国内难以记数的戏迷，她在海外同样拥有大批的“粉丝”。上月中旬，在为期一周的第三届巴黎中国艺术节上，我们7位梅花奖得主联袂演出的《白蛇传》荣摘“塞纳大奖”。我在戏中扮演了梢翁和二郎神两个角色，当众多法国友人得知我是裴艳玲的入室弟子，随即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与羡慕。此时此刻，我更为有这样一位师傅感到莫大的荣幸。
身兼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河北省文联名誉主席、河北省戏剧家协会主席、河北省京剧院院长的裴艳玲师傅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但为了徒儿，为了晚辈，为了中国戏剧事业，她总会事无巨细，殚精竭虑。跟随师傅虽然才有短短的两年多时间，但我已经深深感到戏剧舞台比以前更宽广，人生天地比以前更宽广。文武俱精的师傅正值事业与人生的辉煌时期，我还有足够的岁月向她学戏理，学做人。她热情、至诚、率真、坦荡、谦逊的美德，将是我倾其一生也难以毕业的课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