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扬剧中的“金派”,如京剧中的“梅派”,就其扬剧中地位和知名度而言,不为过。
但听金运贵的演唱首先需要习惯于听。金运贵的静场演唱录音,节奏偏慢,如《羞姑·道情》和《红楼梦》、《梁祝》的一些段子,但里头腔儿多,细腻考究,所谓的“有东西”,这一点颇具京剧风范。不知道金运贵少时学京剧从何行当,老生、老旦?学京剧的经历对她艺术风格的影响非同一般,几乎是决定性的。听不惯京剧,感觉京剧有拒人千里之外之嫌的,或一贯钟爱地方戏的戏迷,冷不丁地听金运贵的录音,恐怕一时会感觉听不入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多听,听金运贵,也听京戏,我想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好办法了,但凡跨过这道坎儿就好了,可以渐入佳境。
我从前听京剧的习惯是被人为地培养出来的,还谈不上爱好,只对其唱腔的精细与讲究稍了解一二,所以尚能入耳。在京剧里,人物的喜怒哀乐几乎全凭音乐来表现,如地方戏常用的非常生活化的哭音儿,用于京剧唱腔的很少,尤其名家唱腔。像《文昭关》,即使有这样的感情需要,也是极艺术化的表现,不像地方戏来得那么直接、热烈。所以她的音乐的表现力极强,很多地方细腻而微妙。(现在京剧舞台上,这种“哭音儿”用得较多一些,唱腔处理粗糙简陋,含蓄不够,矫情有余)
最初听金运贵的《道情》,嫌节奏慢,像蜗牛,加之对剧情不够了解,对第一排唱词用意不能悟,以为内容冗踏赘余,听着没有耐心,心里有蚂蚁爬似的。只是凭以往经验,感觉到歌者实力不凡,确属实力派。但现在听多了,反觉得很顺耳中听了。金运贵现场演出录音,有观众的掌声、笑声,那氛围很好,很有感染力,而且节奏大多比静场录音快很多,唱腔很多地方的处理干净利落,潇洒自如,如风速上传的《打乾隆》,《二度梅》扯婚书一折。
演唱节奏慢,跟演出条件、观众需求有关。慢有慢的好处,吐字归韵准确到位,字正腔圆,声声入耳,字字清晰,如果是现场演出,其效果无与伦比,对观者而言,听着舒服,一定是很好的艺术享受。这些名家、大家都是舞台实践中久经考验、货真价实的艺术家。这种现场演出的好处,我们仅凭录音是不容易感受到的。现在某些演员演出录音、录像制作效果好,但现场演出、演唱效果未必好,听他现场演唱,字送不到听众的耳中,让人听着吃力,很难有艺术享受之感。
金派一字一句颇为考究,这一点很像京剧,而且金运贵擅唱人物,依情行腔,绝不走过场。《借子》中黄志平与刘翠英对唱极富情趣,金运贵演唱的黄志平一声“大姐”,稳重诚挚,正如刘翠英所唱“忠厚多沉重”;恰当地运用断音、颤音(“你到哪家我送你去”“他家与你有什么亲”中“到”与“家”的颤音,“送”字末尾的顿挫),又将“有什么亲”的速度放慢一些,黄志平明知故问、半带戏谑的情态就生动地表现出来了。声情并茂,即使听录音,也能让人想象出演员的表情及戏词间的情理,听来饶有趣味,不仅唱词写得好,动作性强,就是演员的唱腔也具动作性,唱腔的情味皆出。这种从容不迫、优游自如的表现在现今舞台上越来越少见了。生活节奏快了,一切也都在快,但精神享受的质量未必提高。
而《二度梅》中“只见他全家的人他们一个一个哭得肝肠断”一段【梳妆台】表现得流畅而洒脱,似有违常情,但唱腔在字位宽窄上面做了对比,抑扬顿挫间显丰采多姿,表情达意就那么贴切,现场的演出效果就那么好。
或乐而不淫,或哀而不伤,不瘟不火,总能恰到好处。一切轻松搞定,出神入化,巧夺天工,令后人难及。
有趣的是,运贵嫡传弟子姚恭林演唱这两段,其节奏处理恰与老师相反,但同样做到了百听不厌,有其师风范;论字正腔圆,尚未发现有能及之者。这应与习京剧有关。很多扬州本土的演员唱金派,乡土气息浓,字音虽纯但未必正。越剧名家徐玉兰早年亦曾学京剧,字正腔圆可谓地方戏之典范,而出生诸暨的其徒钱惠丽在字正与不正方面与其师实有明显差距,乡音难改,恐怕真的是说比唱难。
金运贵筱荣贵演唱录音:扬剧《借子》对唱【大陆·武城·探亲】(配像:姚恭林 刘芳) 姚恭林 刘芳:扬剧《借子》 (责任编辑:水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