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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寿保卖身》结构再欣赏

时间:2007-07-25 12:12来源: 作者: 点击:




安寿保卖身》是一出优秀的传统戏,叙述顾凤英历经千辛万苦寻子并最终团圆的故事。

    传统戏曲非常重视抒情的作用,编剧总是抓住能抒情的地方大肆渲染,而传统戏曲开放式的串珠结构,又能保证编剧将笔墨集中在能抒情的场次上。此剧尤见特色,如“金殿认子”一折中有四个角色的唱词都在百句之上,这在其他任何剧种的节目里是极为罕见的。但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是,如何让能“情”打动观众,而不是泛泛的抒情?如何在安排这么多抒情唱段同时,不让观众觉得重复?且看编剧是怎么做的。
    首先是抓住抒情点安排唱段。《安寿保卖身》中的大量重点抒情唱段,往往安排在剧中人物悲愤或喜乐到极致时才抒发。此时因为感情的强烈,也更能打动人心。编剧所要找的就是把人逼到不得不“唱”的抒情点,在这里安排大段的唱,而在剧中人可抒可不抒的地方,或者抒情不一定取得动人心弦的地方,则节省笔墨。拿第一场“庙堂卖子”中写卖身契来说,买安寿保的柳半城要请人写,安寿保说要自己写――自卖自身、离父别母已经是很悲剧性的动作,自写卖身契更是将悲剧性推至极点,编剧在这里安排了大段唱腔,观者心绪自然难平。
        再如第二场“车篷产子”中,编剧没有在顾凤英“产子”下很多笔墨,描写“产子”之痛之苦,而是将抒情唱段安排在了“产子”后无奈“抛子”,试想,长子被卖音信皆无,新生的儿子本是延续安家血脉的希望,但又因天寒体弱、无钱买糕饼不得不弃。寻子的希望渺茫,仅有的希望又不得不放弃,这一悲也非同小可,安排抒情唱段自然能催人泪下。
    安寿保卖身的十二两纹银,也很好的一个抒情制高点。在瓦车蓬弃子中,顾氏就唱道这银子一分不能少,不能用它来给新生的儿子买糕饼,为了寻子,所以无奈弃子。到庵堂相会一场时,顾氏一认出儿子,说出的第一句话、做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摸出银子,让儿子“快快拿去赎身”。顾氏在一路跋山涉水寻找儿子过程中,宁可饥食草皮渴饮山泉,银子却如同珍宝般随身,一分不曾用掉。在顾凤英的心中,这十二两银子是儿子的卖身钱,如同儿子的生命一般珍贵:银子在人在,银子若花掉,儿子就无法赎回。身为儿子的寿保目睹此情此景,如何能不感动?

    与抓住抒情点保持一致的,是保证唱段的独一性。在戏曲中,同一个人物会拥有一个以上的唱段,有不止一次的抒情机会,如果抒情的内容大同小异,势必会让观众厌烦,同时也削弱戏的感染力。《安寿保卖身》里的主人公顾凤英在剧中,有多个抒发感情的唱段,但观众听来并不觉重复,原因就在于抒情唱段与人物性格、当时所处的情境紧密结合,抒发出典型人物在典型环境下的典型情感,情感虽多,但并不重复。
    如两次被迫与儿子分离,在第一场中,顾凤英是卖子之痛,第二场,是弃子之痛,两者在感情上有共同之处,均属无奈而为之,但在感情内容上,还是有相当差别:卖子时是为了救夫救腹中的孩子,希望是坚实而非虚渺,且有买主苦苦相逼,儿子苦苦相求;而弃子时,丈夫已疑葬身火海,长子不知去向,寻还希望渺茫,并无买主相逼,也无儿子相求,是迫于情势不得不自己痛下决心,此痛又非前者可比。
    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在第一场“卖子”中,安寿保自写卖身契,自叹身世,不仅是出于抒情点的需要,同时也避免了跟顾凤英在“车篷产子”中写血书弃子的唱段重复,显出感情的独一性。
    此外,同样作为母亲,李氏和顾凤英的性格是大不相同的。李氏生长在富家,位居小妾,饱受倾轧,性格里有世故和委曲求全的成分;而顾凤英出身贫苦,饱受磨难,性格坚韧。因此,“磨房盼子”中李氏思念儿子的唱段,和顾凤英思子的唱段,所体现出的感情虽然都是思念儿子,但出发点有异,李氏是希望儿子平安,能早日回来解救自己出牢笼,而顾凤英是希望早日一家团圆,以了丈夫心愿。
    还有,编剧很少让剧中人空泛的抒情,总是结合一定的事件或事物,前面所举的安寿保从感叹“十二两纹银”入手抒发母子情是一例,还有一个明显的例子是李氏在“金殿认子”中由“血书”引发的唱段。这“血书”是顾凤英车蓬产子并弃子时所写,上面写明安禄金(即后来被李氏收养的王金龙)的身世,是王金龙并非李氏所生的确凿证据。可以想象的是,在小叔、三娘为夺家产的监视下,李氏保存这样一件东西有杀身之忧,理应早早毁掉。但她却保存着,这体现出人物的善良。在这场中,从保存的“血书”入手,李氏唱出自己对儿子深沉的母爱,感情落到实处,并不显得空泛。

    此剧引起笔者思考的第二点,是简洁不等于简陋,深挖细掘,利用原有情节做文章。
    与话剧相比,传统戏曲的情节相对来说简单,但这并不等于简陋,而是在已有情节线索基础上深入挖掘,尽量运用已有的情节刻划人物性格,营造戏剧冲突。编剧在能做戏的地方也是如此,能够以小见大,既刻划人物性格,又前后呼应,预埋伏线,使得情节线索显得摇曳多姿。
    如在瓦车篷产子一场中,有孕在身的顾凤英和假孕的李氏都要过独木桥,且两人相向而行。两人都想到“双身人要让双身人”,李氏因为自己是假孕,所以让顾氏先行――可见二人心地同样善良。也正是因为此二人都很善良,所以在“金殿认子”中,起先态度坚决、思子成疾的顾凤英能大义凛然地做出不认安禄金、收回奏本的决定,甘领欺君之罪。而这一举动也感动了心地同样善良的李氏,李氏吐出当年实情。前面的“过桥”也并非仅仅“过桥”的动作,其实还关联着李氏拣子、金殿上顾氏认出李氏,并互做让步最终大团圆的结局。一个情节的设计往往关联几处,细节的照应丝丝入扣,不能让人不叹服编剧的心思之细。在第六场“磨房盼子”中,安禄金乔装回家探母,李氏不信,以为是小叔三娘又来折磨她,要安将手伸进来确认――这也是照应前面提到的牙痕、六指。李氏确认后犹恐是梦,自咬手指,确定不是梦后大喜,可又因想到门上有锁而大悲,因为母子仍不能相见――剧中人的感情一波三折,观众的感情随之起伏。当安禄金捣毁门锁进入磨房、母子相拥而泣时,李氏让他小声些,恐怕惊动两个恶人――此处编剧并未用另一副笔墨去描写三娘、小叔如何折磨恐吓李氏,但二人平时之威、之恶通过李氏的表现已呼之欲出。
    再有,三娘和小叔得知安禄金做大官后,商量央求李氏以免去一死。李氏若是心软答应,两个恶人就得不到惩处,有点遗憾;李氏若是不答应,势必要摆出很多理由,比如说毒死亲夫,逼走儿子等等,颇费笔墨,效果还不一定好。总之,若没有好的办法规避这个问题,戏会显得太平太直,不容易交待清楚。但巧妙的是,编剧安排安禄金乔装回家,并未穿官服。以为他做了大官的小叔、三娘见到后,刚打压下去的气焰陡涨,恶态复萌,甚至更恶十分,向善的誓言不攻自破,很好地点出小人反复无常、势利多变的性格。因为有了这一波折,对二人的惩处更加让人痛快,二人即使请求李氏宽恕,观众也会爽快地代李氏说一声“不”,不会因为李氏拒绝而觉得李氏心胸狭隘。后面的李氏要亲眼看看“贼人”面目,显出李氏善良中并不懦弱的一面,也为将来金殿上起初咬牙不承认拣子和后来翻然悔悟、甘愿承担欺君之罪埋下伏笔。
    与《安寿保卖身》剧的简洁相比,现在的戏曲剧本包括根据传统戏曲改编的剧本,为了刻划人物性格,增加戏剧冲突,忽视对已有情节的挖掘,而是空自加入很多情节片段,线索显得芜杂,事件一个接着一个累加上去,占用了演员唱的工夫,事件也难分出主次。而编剧之所以会接二连三用许多事件,也跟所抓的事件不够典型,不能传神表达人物性格、感情有关:正是因为没有一个事件是可以准确传神地刻划出人物性格,编剧总有“意犹未尽”之感,所以才叠加许多事件上去。拿《安寿保卖身》里“顾凤英誓守十二两银子”来说,这一举动可能显得有些愚蠢,因为事隔多年,且不说寻找儿子希望渺茫,单说随着物价上涨,儿子的成长,区区八两纹银怎么赎回一条七尺大汉?但这一行动对于一个文化修养不高、视子如命的坚贞、勤劳古代劳动妇女来说,不是很符合身份的吗?这似痴若呆,不是很能传达出顾凤英寻子寻至丧魂落魄、精神恍惚的心绪情态吗?所以,这一举动是典型人物的典型举动,极富代表性的。
    总之,这次新搬上舞台的《安寿保卖身》,体现了中国传统戏曲的美学特征,对于今天的戏曲创作颇有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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