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辣酸甜七十年 ——高秀英,(孔凡中 整理) 苦难的童年 那里有什么亲戚的情份,舅母不予收留,我们走投无路,只得四方托人向父亲的居姓本家求情,乞得他们的怜悯,总算在居姓本家的同情和相助下.在上海郊区三官堂搭起了一个草棚,权且栖身。但三个人的生活怎么办呢,唯一的出路是廉价出卖劳力,母亲帮人做杂工,挑头发.选猪毛。什么活都干:姐姐帮人家带孩子:我虽然还不到十岁,也给牛坊放牛,没有牛放时,就在堂兄家里放羊。我们娘儿三个从早累到晚,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但生活却是十分凄苦。我妈妈经常被堂嫂打得头破血流.三餐全靠主人的施舍;我给堂兄家放羊时,吃的是他们锅底剩下的饭脚、再加上点水的“汤饭’。在那时,只要有东西往肚子里填也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存有半点的奢望。列了晚上,三人回到家中.因为没有买灯油的钱,总是摸黑就寝,就这样,母女三人。为了糊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熬苦挨,相依为命,勉强地维持着生命。 进科班拜师学艺 在我十二岁时,妈妈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长期艰苦生活的折磨,劳动能力渐渐地衰退了;而我们所做的活计,又都是临时性的短工.这样的生活来源是没有保障的。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吧,当时有个叫黄永的班主,正在上海办一个扬州戏的小科班——永乐社,妈妈见我自小嗓音清脆响亮,她又认识一位老艺人张德稳老先生,于是就请张老先生出面说情,介绍我进了“永乐社”科班学艺。虽然“永乐社”不久就解散了,但对于我来说,却成了我漫长艺术生涯的起点,决定了我所从事的社会职业和一生的生活道路。 当时在“永乐社”中教戏的老师有谢义才,范春奎,王秀清,琴师老师有王如松等老先生。这些老前辈原都是贫苦出身,没有什么文化,教戏的唯一方法就是口传心授,老师唱一句,学生模仿一句,科目内容除了学唱和练基本功以外,还得专练扬州花鼓戏的传统身段,如“走三子”、”撞肩”、‘跌怀”,‘背纤”、“跨马”等,此外就学习一些“小尼姑下山”、“打花鼓”、“小寡妇上坟”、“卖卦”、“探亲家”、“活捉张三郎”、“种大麦”、“王谯楼磨豆腐”等花鼓小戏。老师们的教学态度是很严厉的,不象现在采用系统,科学的启发诱导方式,那时学习,稍有不对,不是打,就是骂。我记得有一次学唱“小尼姑下山’中的“穿心”调,唱词是“想起来两眼泪汪汪”,老师教了我两三天,我仍然没有唱好,老师就用藤条狠狠地抽打我,打得我真的是在“两眼泪汪汪”的情绪中不断学唱,直到唱好了为止。学身段同样如此,走不好,就要挨打……就这样在老师的教诲下,逐字逐句学唱曲牌,学演小戏。当时我们这些徒弟,学习以外的时间,还要侍候老师、师娘一家人,只要有空,就得给师父家中做事.如洗尿布,抱孩子,上街买东西的小跑腿等。各种各样杂活,不论什么事,只要师父、师娘一声喊,就得乖乖去做。到了冬天更是难熬。由于我家境贫寒.过冬穿不上棉衣,下身是两条单裤,没有一双合脚的鞋子,更谈不上袜子和棉鞋了,两只小脚冻得红肿生疮,直到现在双脚还留有幼时生疮的疤痕。为了学艺.我和科班的师兄弟师姐抹一样,起早睡晚,除了学习以外,忙碌地做着小佣人。如今回想起当年学戏的艰苦情景,不免会无声地流下辛酸的眼泪,但是当我想到老先生们把我这贫苦的孩子引进了戏曲界的大门,又为我后来的艺术道路奠定了基础,使我在旧社会绝处逢生,我不免对这些老前辈又怀有感激之情。 我进“永乐社”三个月以后,正当在艺术道路上刚刚起步的时候,老师之间因为争夺好徒弟发生了争执,他们互不用让,矛盾发展到无法调和的程度,班主调解无效,只好解散“永乐社”。这对科班学艺的孩子们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孩子们是无能为力的,只有逆来顺受地忍受着命运绐予的不幸。 科班散了。我怎么办呢?哪里是我的出路?就这样回家只能绐可怜的妈妈多增添一份悲愁。当时我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我对自己所遭到的逆境感到伤心,苦恼.焦急.彷徨……天地之大,不知何处是我的落脚之地……幸运的是先天赋予了我一条好嗓子,长相也讨人欢喜,因此平时较得师父们的喜爱,正在我为自己的出路感到渺茫的时候,得到谢义才、范春奎,王如松等师父的提携,他们决定带着我和其他几位同学搭班唱戏。就这样,坐科仅三个月的我.别离了妈妈,姐姐,跟随范春奎,王如松老师和同科姐妹王秀兰(原江苏省扬剧团主要演员之一,擅长青衣。老旦,解放后专工老旦,她是和我长期合作的师姐,我们共同合作的扬剧“百岁挂帅“中,她扮演佘太君,我扮演柴郡主,曾于一九五九年摄制成电影.不幸电影拍摄完毕,她就因病去世了)等,开始了从艺的流浪生活,正式登上了戏曲舞台。 从跑龙套开始的舞台生活 我记得从艺的第一个台口是上海“神仙世界”。戏班顶梁的演员是王桂山.戴惠芳等老前辈。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孩.随师父搭人家的班子;为的是混饭糊口。在戏班里扮演着跑龙套的角色,总是头戴红毡帽,身穿红马央。没唱没念.成天地跑上跑下,每天拿两角钱的伙食费。旧社会把我门称做戏化子。我们也确实是过着要饭化子的生活,有时还真的要在台上要钱,戏班称为“化缘”,往往在正戏开锣以前,我和秀兰相配合,我扮演一个可怜的孩子,她扮演一个小丑,我跪在台上苦苦地向观众讨要,她在一旁插科打诨,又向观众作揖打恭。请好心的观众施舍银钱。逢到此时,也确有不少好心的观众纷纷向自上扔钱,但也有些坏蛋不存好心,他们有意捉弄调笑,将铜钱向我劈头盖睑地砸过来.我又不敢躲避,只好眼睁睁地挨砸,每次都披砸得眼肿皮破;而”化缘’所得的钱数,全都归于老板,只赏给我俩各吃一碗光面的钱,不过在当时,我们能吃到一碗光面,就已十分愉快了。
由于唱了二路旦,艺术实践的机会逐渐增多,天天登台演出,磨炼唱工、做工,对戏情戏理也越悟越深了,艺术水平也就不断得到提高。舞台经验也越趋丰富,观众也渐渐地熟悉我了,这为我今后挑主角的担子从艺术方面.群众基础方面都打下了基础,创造了条件。同时,我也深深地体会到,要成为一个艺术上较为成熟的演员,最好是经过相当时间的舞台实践,从跑龙套.小角色锻炼起。逐步熟悉舞台,熟悉观众,不断积累创造角色的经验.从易到难.从少到多、从轻到重循序渐进.不断提高表演能力和丰富表演手段,这样就可能扎下坚实的基础,为塑造更加复杂的艺术形象准备了条件。 由于我唱了二路旦,生活情况也有了好转,开始享受了拿包银的待遇(即薪金),每月有十四元至十六元的收入,虽仍不多,但比起每天只拿两角伙食费来讲,生活水平是显著地提高了。 随着艺术上发展的同时,在各方面我也由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逐渐成熟起来。我与文武小生高王卿因同班而相识有年,相处甚好,平时相互关心,彼此体贴周到,艺术上合作得也很默契。他当时已是挂头牌的小生,而我还唱着二路旦,他便在艺术上尽心地帮助我.在台上演戏他总带着我。这样,我们之间产生了感情,便相互以身相许,订了婚约.我便从他的姓,改名高秀英。从此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了,我们相依相随,同甘共苦,我出生以来第一次领受到生活幸福之神降临到心田的甜蜜,我们决心共同奋发,要在艺术事业上创建自己的前程。谁知好景不长,就在我们订婚之后,“神仙世界”有个管场事的外号叫三大头(我记得很清楚他的号码是1323),他通过戏院老板娘找我谈话.要我与高玉卿解除婚约,嫁绐他做小老婆,如果不从,他扬言要打死高玉卿,这犹如晴天一声霹雳,怎么办呢?三大头是个混世的光蛋,依仗着老板夫妻做后台,作威作福.我们自知和这样的人是无理可讲的,旧社会的衙门又是认钱认势不认理的,打官司也无用,万般无奈,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连夜逃离了“神仙世界’,在虹口香烟桥隐居下来。从此我们不敢出来唱戏,只得托人介绍到湖丝栈做零活,勉强糊口,即使偶然有人请我夫妻打醮,唱堂会,也不敢挂名字,隐姓埋名.躲灾躲难,生活十分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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