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 高派初成
解放前，在扬剧界并没有什么流派的说法，而是说老运贵的“梳桩台”如何如何，高秀英的“堆字大陆板”如何如何，因此，在谈高派时，首先要从高秀英的演唱艺术谈起。
我和高秀英相识三十五年，共事三十三年。根据我对高派艺术的认识、理解和研究，我以为高派的含义，主要是指高秀英的唱。
高秀英在年轻时，除了有一副好扮相外，更得天独厚的是她有—副好嗓子。在这点上，金运贵不如她。所以，金派唱腔必须另辟新径，在音域不宽的情况下，唱得委婉、亲切、舒展，善于运用小腔和垫音堆字，说中有唱，唱中带说。不过，光有好嗓子，那只是人体的自然条件，还必须经对演员后天的雕琢，始能进入艺术的较高领域。高秀英从艺六十年，真正做到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现在她虽已届七十七高龄，犹能粉墨登场，录制立体声《鸿雁传书》，可见其功底之深厚。
高派演唱有别于金派最明显的标志，在于高亢、有力，讲究吐字咬字，喷口气口。其中由高秀英创造的“堆字大陆板”，是高派艺术中的精髓。它始创于三十年代初期。她当时怎会想起创造这种新腔？从客观上讲，是当时艺术界竞争的结果。因为她逃离维扬大舞台至虹口新舞台后，面临着同金运贵同台演出的现实，而金运贵虽与高秀英同为扬剧第一代女演员，但她比高秀英还年长七岁，出道也稍早，因此，她要同金运贵在一个班社，同挂头牌，艺术上就必须有自己独到之处，尽可能发挥自己嗓子好的优势。另一方面高秀英当时在经常演出的剧目中所扮演的人物，绝大多数都是正面人物，如《狸猫换太子》中的寇承御，《陆娘娘骂殿》中的陆娘娘，由于剧情的需要，往往要用一种慷慨激昂的曲调，才能使这类正面人物的感情得到充分的体现，才能有力地对反面人物进行无情的揭露。仍以“骂殿”作例：庞国舅以势强占民女，被陆娘娘之弟打死。昏君听信谗言，要杀娘娘之父。陆娘娘闻讯赶至金殿，痛斥昏王。这段唱按传统的要求须唱几十句或上百句。旧时大开口的十字句或七字句，从旋律上讲都是上下两句的唱腔结构，一段唱要重复同一唱腔几十遍，其单调可想而知。高秀英鉴于以上两个方面的客观需要，日思夜想，决心创造一种新腔。这时，她已到了新舞台，不唱大开口，而重新改唱小开口。老艺人臧雪梅在唱《刘全进瓜》中的李翠莲时，曾唱过一段堆字梳桩台，演出效果极佳。其中有一句是：
我家中有一十二根金钗，暗定一十二个时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如若少了一根，就不能算无价贵宝珍！……
这给高秀英留下很深印象。同时，她又想起过去唱大开口《吴汉杀妻》时有一段十字句连弹：
王兰英在花园焚香祝告，
祝告天祝告地日月三光。
一炷香炉内装非为别事，
为只为我姨侄汉小王保佑他到南阳，
又无灾又无难会忠良，
聚集一班人和马，
杀上紫金邦抓住我父老王莽，
千刀万剐把命丧，
王氏女大香大烛感谢上苍！
这段唱深受观众青睐。于是，高秀英便在同辈老演员夏玉楼的协助下，以大开口的十字前四句作基础，但不用大开口连弹的唱腔，而改用当时已从杭州“武陵调”发展为小开口的大陆板，然后吸收臧雪梅“梳妆台”的堆字作为清板处理。这样它可以不受句数的限制，又可以突出高秀英长于咬字吐字、喷口气口的功力。所以，自从最初用于《孟丽君》中“病房认母”一折以后，一直作为高派唱腔的核心流传于世，不但在扬剧界被争相效学，一九五九年上海京剧院著名表演艺术家童芷苓也曾专程到宁向高秀英学唱“堆字大陆板”，并在京剧《百岁挂帅》中试唱过。
“堆字大陆板”的特点是容易激发演员的激情，引起观众的共鸣，特别它通过几十个四字句的“堆字”，使角色的感情可以得到充分的抒发，从而把观众的情绪，随着人物感情的发展一道引发起来。由于演员在节奏的处理上采用的是越唱越快，越唱越高亢，再加之唱到最后几句时，全体乐队突然加入烘托，便使人物感情、剧情发展、观众情绪三者同时达到高潮。
但是，要唱好“堆字大陆板”又非易事。因为清板具有二重性，既能表现演员发挥其所长，也容易暴露演员的缺点。不像有乐器伴奏那样，即使演员嗓音有点毛病和瑕疵，只要乐师和打鼓佬配合默契，完全有办法替演员遮盖过去。而清板则不同，每句每字都要毫无遮拦地送入观众耳中，在咬字吐字上不允许有任何喝倒唱错；另外，句与句之间没有过门，在节奏的掌握上，全靠自己的“心板”，又要一句紧连一句，这就出现一个如何掌握和运用气口和喷口的技巧问题。句与句之间衔接得很紧，不可能有充裕的时间进行大口换气，在这种情况下，采用“勤换少吸”的方法，才不致因呼吸而中断滑板。同时，高秀英几十年的演唱经验告诉我们，唱“堆字”的演员要时刻注意腹中存有余气，切不可把气全部用光再吸，以便在最后可以利用全部精力和所有余气，在强有力的板鼓撕边声中和热烈的音乐气氛烘托下，使人物的感情完全奔放出来，把戏推向顶点。
为什么我把这一章的命题写为“高派初成”？因为“堆字大陆板”是从这时开始创造的。但在高秀英以后漫长的艺术生涯中，又有所丰富提高。后边将继续介绍。 
(责任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