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苑琼花 ——李开敏从艺生涯五十年 王锡奎 戈弘 著 戏剧生涯是我人生旅程中一个最重要的时段,因而《戏苑琼花》的面世,使我倍感欣慰。这本书打开了我的记忆。真实地叙述了我的梦想与追求,呈现了我的耕耘与收获。记录了我的困惑与坎坷。而且还流淌出酸甜苦辣的人生滋味。它使我更加走近挚爱我的广大观众。 在戏剧尚未走出低谷的季节里,出戏不易,出书更难。该书的出版是友谊之水浇灌的结果。 在这里我向关心支持该书出版的领导赵昌智先生、王鸿先生、梁冰先生,向倾注大量心血笔耕数月的王锡奎、戈弘、张家本、袁振奇、刘鹏春、邱龙泉及师长李竹邨女士、杭文杰先生以及给予此书大力支持的好友陶沂源、王庆州、刁敏奎、严家铭、柏万林、于在青、王俊先生等人,致以衷心的感谢! 李开敏 2003年12月
李开敏的扬剧人生 (序一) 袁振奇 扬州的山水算不得甲天下,却能引发古代诗家“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的绝唱,是因为扬州有一种月光般的诗意、葱笼的意境美,或者说,是历史文化赋予它的精神美。扬剧在这一片土地上诞生了,它有来自母体的独特的文化气息,乡土气息和生活气息,因此扬剧是美丽的,人们拿扬州的市花比喻它,叫艺苑琼花。 在风雨如晦的岁月,几代扬剧艺术家为这株艺苑琼花浇灌、培土。当历史翻到了新的一页,李开敏来了,她从古城的深巷中走出来,走到了新中国的阳光下。十五岁的小女孩,嗓子甜,模样好,还有她对家乡戏的特别着迷,竟成了一名扬剧小演员,而且两年后就挑梁演大戏了,再以后就成名了。可以想象,她是用多大的毅力,经历了多少艰辛,走过了这条学艺、苦练、求师、跨越的特殊成才之路。是的,李开敏选择了扬剧,扬剧也选择了李开敏。她和扬剧结下了半个世纪的不解情缘。她用心血和汗水,在扬剧舞台上出色地演绎着自己的艺术人生。她较早地成为扬剧界的国家一级演员,又是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她因扬剧而生辉,扬剧也因她而增色。 前不久,扬州举办了李开敏舞台艺术生涯五十年的纪念演出,她可以说给自己舞台生涯画了一个并非终结的句号,一个漂亮的圆圆的句号。我收到了请柬,却因故缺席了,据说那场景是嘉宾如云、观众如潮的。这难得一见的盛况说明了什么呢?她无疑是一位深得同行推重,深受观众爱戴的扬剧表演艺术家。她用自己的艺德和艺术铸就了一座碑碣:她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扬剧演员中的佼佼者,是继她的师长前辈之后把扬剧推向新的高峰的领军人物之一。 说起她的舞台艺术,不能不先说她的唱腔艺术。过去曾经有过“扬剧以唱为纲”的说法,虽然现在舞台艺术的发展越来越提升了它的综合性,但唱腔艺术的重要地位依然是不可低估的。开敏的唱腔不仅在观众中广为流传,成为扬剧学员和“扬剧迷”们学唱的教材,她录制的唱腔音像制品在全国荣获了“金唱片”奖,而且据我所知,不少比她出道稍晚,早已卓有建树的专业扬剧演员,也乐于从她的唱腔中吸取营养。有人说,在路上忽然听到扬剧广播,才几句就能辨认这是出于李开敏之口。这是为什么呢?说明它有特色。对于李开敏唱腔特色,专家们有过多种表述,有人着重她的醇厚质朴、含蓄深沉,有人称赞她的清丽流畅、柔美婉转,我想,不妨说醇厚质朴是它的内核,柔美婉转是它的外延,结合起来便是一种声情并茂、刚柔相济的风格。而且我以为韵味醇厚是李开敏唱腔的最为难能可贵,最为优长之处。听她的唱,立刻让人听出浓浓的地道的扬州特色和扬剧味道,那种让离乡的游子顿萌乡愁的家乡味,这是地域文化、方言、民间风习乃至扬州人的性格气质,渗透扬剧唱腔里形成的独特韵味。这种醇厚的韵味,如香茗,似佳酿,是可以让人细细品味的。 这样的功力和造诣,委实来之不易。众所周知,李开敏师承被人们视为“扬剧泰斗”的著名扬剧表演艺术家高秀英,而且是高老的开山弟子。这两代扬剧名旦的师生缘份似乎是天生地就的:高老收徒,找到了自己的最佳传人;开敏拜师,投向了自己的理想师门。她们之间的薪火相传,传下的是德艺双馨的大家风范。就唱腔艺术而言,李开敏深得恩师的流派精髓,熟练地掌握了高派唱腔在吐字、换气、偷气直至运气方法上的要领,但她们的嗓音条件并不一样,她运用老师为她度身设计的发声技巧:少在高音区着力,多在中低音区行腔。而行腔方面表现了李开敏非同寻常的悟性和灵气,她善于创造性地按照剧情的需要,运用装饰音设计出有助于表现人物感情跌岩的小腔,在通行的扬剧曲调上添加了富于个性化、风格化的处理,为丰富和发展扬剧旦角唱腔开拓了新路。李开敏的流派观,是开放的而不是封闭的,她忠实地继承高派艺术,却又不拘泥于流派,她能做到兼收并蓄,并熔于一炉。这种兼容借鉴,不仅是纵向的,虚心学习了华素琴老师的活用唱腔和金运贵老师的润腔手法;而且还是横向的,京剧的顿挫有致,越剧、黄梅戏的行云流水,都给予她有益的滋养。 李开敏在五十年演艺生涯中,以青衣应工为主,成功地塑造了近百个古今女性形象,最为人们乐道的是现代戏《夺印》中的胡素芳、《蝶恋花》中的杨开慧、《风雨潭》中的玲子妈、《皮九辣子》中的火乡长,以及传统戏《血冤》中的韩素娘和人们熟知的戏曲人物秦香莲、白素贞、王宝钏等等。 在表演艺术上,她有很扎实深厚的基本功,能在演出中表现得游刃有余、得心应手。但她仅仅把这些当作一种手段,更主要的是深入角色,潜心体验,调动生活积累,投入真情实感,对人物形象先打好腹稿,然后外化为舞台形象。她总是先走进角色,进而创造了角色,把每一次演戏都作为一次创造。因此,她塑造的人物都是血肉丰满的、神形毕现的。 以她在传统戏《血冤》中对韩素娘的塑造为例,这是一个像“窦娥”那样善良贤惠却横遭奇冤最终屈死的悲剧人物,悲剧的力量在于展示美好毁于邪恶的悲惨过程,以警示世人,李开敏没有简单地套用现成的悲剧人物的表演模式,而是牢牢地抓住“这一个”,以具有身世、性格个性特征和表现手法,准确、深刻地刻画了韩素娘的艺术形象。她找准人物表演的基调和定位:贯穿全剧的台步是象征人物命运的碎步,在剧中延续不断的眼神是折射人物内心的忧愤,而贯穿的人物心态是悲剧性所在的含冤无告。特别是在《探监》一场重头戏中,韩素娘身受重刑,遍体鳞伤,面对前来探监的姑母,痛苦无以言说,冤屈无以言说,她运用 上下翻飞的双水袖,细密的跪步,扑向自己的亲人,然后山洪爆发般的,以“字字血声声泪”的唱腔,唱出了“珠泪滚滚带血抛”的泣诉。李开敏塑造的这一悲剧形象无疑是震撼人心的。 而在现代戏《皮九辣子》中,她扮演的是一个农村基层干部火乡长,戏份不多,而且不处于矛盾冲突的中心地位,演不好,这个人物就温了,平了。李开敏却认为演好这个人物很重要:她在剧中代表了党心、民心,并且是一个促成皮九转化的重要因素。她满腔热情地投入了角色创造。在与皮九的对手戏中,她充分表现了这个人物外在的豪爽和内心深处对不正之风的忧患。表现豪爽,风风火火,还有点幽默感;刻画隐忧,委婉深沉,又见平民情怀。这里有一段很扣人心弦的戏,那是要用真情去演的:火乡长在乡办工业受到不正之风的箝制,苦心补救而又不为人们理解,她满腹委屈、酸楚、激愤,再也难以克制,当众吐出了一串掏心窝的话:“告?如今的事情那么复杂,说不定你告了一个,得罪了一批!”这时,她几乎是恳求了:“老皮,这种人得罪不起啊!为了龙马乡的父老乡亲,我求求你,我求你了!”此处她运用激愤而又无奈的眼神。低沉而又焦灼的语调。在思想上起到了交心换心的作用,在艺术上取得了先抑后扬的效果,终于激发了皮九为民上访的豪情。 这就是作为表演艺术家的李开敏了,她塑造的众多人物形象,像是精心雕刻的塑像,丰富了舞台艺术的人物画廊;她自成一格的唱腔艺术,飞扬在扬剧覆盖的大地之上,在扬剧音乐的宝库里闪闪发光。 此外,还应该说起的,是她的人品。她由衷地把党和人民看成是养育自己、照耀自己成长的太阳,而自己是一株小草,一朵小花。从艺五十年来,她和她的剧团同志们长年累月地活跃在演出第一线,在扬剧所及的地方到处留下她辛勤送戏的脚印。扬剧观众也那么热爱她,把她作为真诚的朋友,她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就在她从艺五十年纪念演出时,她深情地说:“党和人民给了我许多荣誉,就只能以敬业精神回报社会,如今我虽然退休,但始终把扬剧艺术作为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毫不吝惜地发挥自己的余热。”这是一位人民艺术家的心声,让我们相信:因为永远不离开人民,生命之树将会长青;因为深深植根在生活的热土之中,艺术之树也必将青春永驻。 欣闻《李开敏敏从艺生涯五十年》一书即将付梓,应作此文,权为代序。 2006年6月10日于南京 大家风范 (序二) 刘鹏春 认识李开敏老师是在二十年前,当时我和几位朋友合作,写了一个叫做《解忧桥》的戏。扬剧团把它搬上舞台,李开敏饰演剧中的女主角竺秋云。那时,我对扬剧不甚了解,只是觉得她唱得好,表演非常到位。怎么个好法?避开那些俗词说,看她的表演,有一种微醺、陶醉的感觉。 我真正认识她的价值、她在扬剧史中的地位,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当时我写作了一部反映现实生活题材的戏《皮九辣子》,这戏上演后社会反响很不错。李开敏在剧中扮演火乡长。火乡长在戏中是个不讨巧、也不好演的角色。当时我创作这出戏时,由于时代的局限、作者本人功力的不足,这个人物的塑造存在一些缺陷,多多少少还有些概念化,就人物性格而言甚至不如戏中的老文书和浴工形象生动。在剧本中,这个人物出场不多,戏份很少,不容易出彩,一般演员很难驾驭。然而李开敏到位的表演和精妙、动听的演唱,弥补了剧本的不足,居然使这个人物显得是那样可亲可敬、光彩照人,实在今我喜出望外。 《皮九辣子》晋京演出时,时任《剧本》月刊副主编的范溶老先生和我坐在一起。范老先生是江苏淮安人,对扬剧艺术颇有研究,当李开敏扮演的火乡长唱完了那段核心唱段:“老皮九,天生不算太滑头,七斗八斗成猴……”后,范老先生脱口赞叹道:“大演员,一派大家风范!”他称赞李开敏一上台就很有光彩,一开口就充满魅力,夸她整个表演风格的大气是一般人难以达到的境界。我知道在戏曲界被人称为好演员已实属不易,被誉为大演员,那就甚为难得。一个市级剧团的演员在北京的舞台上得到这样的称赞,当是扬剧的骄傲。这称赞绝非溢美之词,而是评价非常恰当。 所谓大演员,首先自然要有大气派。台上一站,便吸引满场观众的眼球,一招一式,华彩如雨后霓虹,自然似清水芙蓉。但如果仅有华彩,一味色重味烈,难免给人哗众取宠之嫌;反之,纯粹自然主义,土得掉渣,淡得无味,观众便有些厌倦。李开敏的表演,华彩中见自然清新,平淡中见奇崛高妙。一曲《鸿雁传书》多姿多彩、美不胜收,令人目不暇接。情感之细腻、浓烈,所有思念,所有幽怨,所有向往,只是如雁过长空,了无踪迹,又全是痕迹;而不是靠张牙舞爪式的表演、呼天抢地式的倾诉来表现人物内心的波澜。 大演员自然应该有大技巧。大技巧是见匠心而无匠气,大技巧演心而不演技,大技不是卖弄、炫耀,大巧每每若拙。开敏的演唱很传统,却又很现代;很有先天才华,又颇见后天功夫。她演出的扬剧传统剧目,听得出也看得出,她从前辈艺术家身上学到了很多技巧,但又决非依葫芦画瓢式的克隆翻版。她从现代演出技巧中学到了科学的发声方法,拓展了扬剧唱腔的表演空间,但她又不背经叛道、脱离扬剧的传统,而是锦上添花或是画龙点睛。郑板桥曾说:“十分学七要抛之,各有灵苗各自探”。她在《秦香莲》等剧目中的表演,以表现人物为主旨,努力处理好每一个唱段,出味、出情、出戏,便是这种积极探索的成果。 大演员还得有大胸襟。身处演艺圈,免不了被名利所累。名利这东西,看得太重,便是名缰利锁,束缚身心,迷惑人生,甚至让人误入歧途。若是如佛家全然看淡,便会心无目标,行无动力,失去人生梦想的多彩,也失去生命的积极意义。两者相比,我更看不起不择手段的追名逐利的人。那种喜欢自吹自擂,目空一切,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老子天下第一或靠歪门邪道沽名钓誉的猥琐、卑劣的行为,实在令人厌恶,应该受到众人的唾弃。对于名利,李开敏的态度是顺其自然,绝不刻意追求,她自信而不自负,投入而不投机。几十年来从没听说她为蝇头小利拍案而起、怒发冲冠,也没听说她为了一点虚名而低三下四、推眉折腰。像她这样能够理性地对待名利、把握自己,并非易事。有句楹联:“能经天磨真铁汉,不被人嫉是庸才。”李开敏的气度和胸襟是为众人所称道的。无论是美酒、鲜花,还是荆棘、泥泞,她都能坦然相对。因为她知道,传得远的是生命的歌声,其他都是过眼烟云。 随着文艺体制改革的深入,中国的演艺队伍将会进行一次大洗牌。一个剧种能否生存下去,能否有新的发展,我以为将会更加有赖于大演员和好剧本的出现。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有了好剧本就看演员了。大演员的号召力就是票房,就是市场份额,就是竞争中取得成功的重要保证。扬剧的后继队伍中还有李开敏这样具有大气派、高技巧、大胸襟的大演员吗?我们拭目以待。 我和扬剧有些缘分,现在扬剧和锡剧仍然是我创作的重点,我一直想为开敏老师度身定做一个大戏,终未能实现。如今她的儿子李政成已经崭露头角,我想如果有一个合适的剧本,让他们母子合作一次,这个戏一定会好看的。这个梦一直在诱惑着我,但能不能让梦想成真,不但我要努力,开敏老师的健康长寿也是必要的前提。因此,我要祝福她人健心雄,永葆艺术青春。我想,这也是热爱李开敏的广大扬剧观众的共同心愿。 2003年7月
(责任编辑:) |